今晚的夜色很美,明月高悬。流苏般的月光穿过窗户,照到琉璃披散的乌黑长发上。她静静地坐在窗边。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天里,第一次长时间取下簪子,解开挽在头上的长发。以往即使是熟睡的时候,她都会刻意侧身然后把簪子放在自己的身旁。
因为这根簪子是锐利的武器,只要轻轻按下簪尾镶嵌着的水晶,它就会变成一个高功率的激光发射器,烧穿数厘米厚的钢板也不在话下。
取下它并不是因为没有不安,而是琉璃单纯想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放松一次,来在心里真正接受这个异世界的新家。
“岛,我有点急事要用鸭嘴兽。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,你在家里注意安全。我把在飞船上捡到的那把配枪留给你了,在你房间的枕头下。注意安全。源·空”
琉璃再一次默默在心里读出这张字条,她笑了,只是不知在笑空的笨拙,还是在笑他的可爱。她知道他去了哪里,她一开始就知道,她也知道这个男孩永远不服输,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变得更优秀。但她相信他会毫发无伤地回来,就像是过去无数次在训练基地那样,因为他总是提前做好准备。
她不喜欢枪,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能熟练地使用所有的枪支,不论类型和口径。
“所有武器操作员要对自己发射的武器有所觉悟。”这是她一次又一次被灌输的东西。所以她更明白,手上这把电磁能量配枪,每一次开火都是在播撒死亡。
她又想起空对于陆战一窍不通,他甚至不懂击倒敌人要补枪,他一如他的职业——蓝天的空骑士一样,单纯又教条地遵守早已过时交战规则,比如:不向跳伞的飞行员射击。
这导致模拟战里他的击杀数永远为零,这也是为什么他排在火种计划的末尾,编号020。但是同级生叫他ACE,没有人能跟得上他的节奏,这也是他以前永远只驾驶单座战机的原因。
琉璃的排名是001,原因无它,她发挥平稳,没有任何短板,在无论是陆战还是空战都变现得非常出色。只是她和空一样孤僻,她也从不跟任何人交流训练经验,也从不接受别人在训练上的建议。这并不是因为她足够自信,恰恰相反,
她作弊了。
进入那个新的训练基地的时候,她在整备处无意间捡到了一大瓶神经系统稳定剂,这是治疗PTSD的标准药物,它会让人进入一种类似于麻木的状态,也即是说冷静,甚至冷血的状态。每次在模拟战里她都会悄悄服用几片,所以在这随时都可能因疏忽大意重伤或死亡的地狱测试里面,她的发挥总是稳定而优秀。
只有作弊,她才能保住火种的身份。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仅仅一瓶药就让自己升到了第一的位置。她只想和空一同休眠到最终决战——哪怕是一起赴死也罢。她不愿意被火种计划淘汰,然后回到那样的家庭里,那样冰冷又自私残酷的家庭里。
也正是这样,她从长眠中醒来之后就一直哭,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琉璃,不,“雷翎”吧。
“琉璃,帮一帮我!”空的声音回荡在黑漆漆的小房子里,琉璃听到心里一沉,提着煤油灯从二楼跑下去,只见空身上到处是血和泥土,双手抱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,在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具体的长相。
琉璃立刻关上门,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。她这几天的等待,等来的却是抱着别人回来的空?
“她是迪妮莎,”空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,“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同伴刀剑相向,然后被偷袭,双手都被砍掉了。她真的很强,和她一样的战士她能应付三四个不落下风……”
“为什么救她?”琉璃突兀地打断空的话。
“什么……这是因为…”空不知为什么变得支支吾吾。仿佛所有合情合理的原因都噎在嗓子里,一个也说不出来。
“你为什么要救她。”琉璃这次语气更淡了。可是空抬头,却看到她含泪的眼眶。
空拭去琉璃脸上的泪水,“岛,详情一会儿都告诉你,先救人,好吗?”
琉璃吸了吸鼻子,打落空的手,径直走向受伤的迪妮莎。她的伤口已经在痊愈了,暂且没有大碍,琉璃利落地拆掉了喉咙处缝合的线。但是她对于迪妮莎正面的大伤痕和断掉的双手毫无办法。
“你用用机甲的探测仪试试,我总感觉这伤口里渗出的紫血在哪里见过,不光是在妖魔身上,感觉很奇怪。”琉璃想趁此机会研究一下半人半妖的身体,虽然迪妮莎随时会醒来,可是机会实在在难得。
分析仪刚刚打开,便发出警告,”检测到强烈的紫云反应”。
“强烈的紫云反应?琉璃,为什么会有紫云?”空立刻注意到,分析仪探测到他们第一次驾驶飞机进入这个世界所看到的,持续膨胀收缩,仿佛心脏一样的紫云。
“我想……”琉璃打了一个冷战,“我们可能知道了妖魔巨大力量的来源了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空马上反应过来,“紫云是一种能量源?那么为什么战士可以理智地运用这些能量,但是普通妖魔却不行呢?”
“改造!”他们这次异口同声地说,是人工的改造让赋予了战士这样的能力。“可是,”琉璃想到了更为深刻的问题,“现在几乎可以确定,所谓的妖魔是普通人侵染了虚空的能量,被这种能量腐蚀了意志。”
“照你们这么说,战士的觉醒怕也是腐蚀意志的一种吧。”,迪妮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,打断了空和琉璃的谈话,没有双手的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沙发上做起来,艰难地靠在靠垫上。
“你的手,我实在表示很遗憾,当时根本没有功夫捡回来,喉咙上的伤口必须快速处理。”空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,他也害怕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女人突然发难。
“我并非是不懂得感恩的人,只不过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,我不知道你救我的目的,但是除了情报之外,你从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。”
“正好,我们需要的也只是情报而已。”
“但是在此之外,”迪妮莎这次没有微笑,眼神中满是那种痛苦和虚假的期待,“我想问问,克蕾雅……不,那个和我一起的小女孩,到底怎么样了。”
“我并不清楚,那名战士‘觉醒’之后,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解决了剩下的所有战士,接着她径直向北方飞去了,这是我从飞机上看到的最后的影像。不知为什么,她并没有吃掉那个小女孩,但是后事如何,很遗憾我并不清楚。”空慢慢向她解释,生怕哪一部分刺激到她。
空和迪妮莎讨论这些的时候,琉璃在一旁默默地站着,她知道,迪妮莎这种深不可测的女人,对于涉世未深的男孩来说是一种多大的刺激,哪怕空也一样。这是她沉默的原因,源于敌意,也来自悲伤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迪妮莎都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沉默不语。而空刚刚从她口中得知,即使是强如她这般的战士,也无法再生出肢体,兴许几个月之后只能长出寻常人程度的罢了。也就是说迪妮莎——已经不再是那个NO.1的战士了。失去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,空再清楚不过了:那个黄昏,那个偏僻的训练基地,那个倒在他怀里的女孩。自此之后,他便不再驾驶可以一飞冲上近地轨道的双座空天战机,也再也做不出往日那样仿佛UFO一样的机动。
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外力而已,失去握剑的双手,可不仅仅是这些啊。迪妮莎只是沉默,但没有人能从她无表情的面容中读出些什么。
“我现在的实力估计也就是NO.30以上了,不过是组织可以随意消耗的杂鱼而已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需要你们的帮助”,她的话语相当诚恳,但即使是请求帮助,也不曾听出卑微。这就是NO.1的魄力吧,虎落平川,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骄傲。
“我要活着与克蕾雅重逢。”
这是她最后的愿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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